迈克尔·沃尔夫:生活在城市中

透明的城市 No.118 2007 摄影 尺寸可变

通常是在临近黄昏时分,迈克尔·沃尔夫默默攀上中心城区的高档写字楼,抵御着肆虐穿梭于水泥森林间的狂风,举枪,屏息,瞄准。他的狙击枪,是一台中幅相机。他的眼前,是纽约、芝加哥、香港、东京、巴黎,或是任何一座高度全球化、资本化的城市。

M97画廊位于苏州河沿岸,被后工业气息和废弃铁皮仓库环绕。相隔约莫一公里外,坐落着兴建于上世纪90年代的高密度小区中远两湾城。小区密密麻麻的玻璃窗,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演绎着勒·柯布西埃的光明城式乌托邦之梦,也隐喻着城市在极度膨胀中被边缘化和碎片化的空间写照。

因此在走进画廊的一刹那,再现开始与现实重叠起来,影像是如此令人似曾相识。它们被悬挂在房间的四壁与中央,与人等高,画面中的琼楼玉宇被裁去了楼顶与街道,找不到起点与终点,或是逃离画面的出口。窗户的排列,仿佛一幅幅巨大的工业条形码:每一扇后窗,都代表着庞大社会的一个组成单位,有着自己专属的独特性,却又与此同时化作景观社会中毫无意义的纯概率编码。

写字大楼,是官僚资本主义的终极象征。摩天楼那肉眼无法企及的高度,赋予了楼中之人单向观看的优越感。他们的凝视无从知晓,又无处不在,被社会地理学家大卫·哈维形象地称为“上帝之眼”。这正是站在高楼上拍摄的迈克尔·沃尔夫想要的,直到有一天,他透过照片中的一扇窗户,意外观察到了一个正朝自己竖起中指的男人。通过成百倍地聚焦和放大“后窗”细节,沃尔夫随即又发现了一个又一个百无聊赖的个体。他们被禁锢在监狱囚室般的窗户内,与周围的环境决裂开来,使人不禁联想到美国现实主义通俗画家爱德华·霍珀的阴郁房间。“我开始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是一名偷窥者”,他说,并开始将这种道德与哲学层面的自省意识传达给观众。

有趣的是,此次迈克尔·沃尔夫上海个展还有另一处场馆,位于淮海路上的著名写字楼大上海时代广场内。你不禁疑惑,对于那些拖着疲惫身躯走出办公室的白领们来说,这些照片是否映射出自己影子?同时,在这样一个人来人往的环境中,照片内容所诱发的偷窥快感,被令人不安地公然展示。站在窗框(画框)外的观众,不再是那个保持着安全距离,笃定地等待着戏剧性一刻的观察者。

画廊同期展出的巴黎街头摄影,是沃尔夫几个作品系列中较具实验性的一组。模糊的面孔,重叠的图像,巨大的像素方块,使人不禁联想起谷歌地图的街道实景查看功能。在这些作品中,沃尔夫将多姿多彩的城市生活理解为不断漂浮、传送、交换的数字信息。而虚拟数字时代的“监控”与“窥视”,却是实实在在的权力与科技的角逐。比起先前作品中清晰可见、真实可触的人生百态,它们愈加强调了观看媒介的存在。        唐凌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