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心广:武不善作

展览现场,2 012年,北京博而励画廊

雕塑和装置艺术家杨心广惯于引用古典文学,他在北京博而励画廊的第三次个展标题也出自《西游记》:“常言道,‘武不善作’,但只怕起手处不得留情,一时间伤了你的性命。”散落在空间各处的作品的确具有强烈的暴力气息,尖锐而蓄意,散发着一种无可挽回的终结感。杨心广的艺术在此达到沸点:物体被置于一旁,而隐喻凌驾于形式之上。

《尖头3》由一面墙上向外突起的315根尖锐木制圆锥组成,体现着艺术家在创作中对木材料的一贯偏好。然而,锥体的庞大数量却提示我们这件作品不再单纯依附于物性美学,而是被大量暴力暗示和潜在的战斗性所支撑。观者受到欲望的驱使,想要触碰它们美丽而锋利的尖角。杨心广在传达的似乎是:我们永远无法逃避死亡与毁灭—危险始终潜伏在这看似完美无缺的宇宙中,成为我们存在的一部分。

艺术家罕有的表现形体的作品《两只老虎》强化了这个基本真理。一对铜铸老虎在铝制斜坡上奔跑搏斗—老虎是杨心广学生时代的习作,在强调手工艺的创作方法成熟以前,他首要关注的是中国文化的肖像学。在疑惑老虎为何同类相残之前,观者首先注意到精制铝片与粗铸铜虎在质量上的对比。而老虎的挣扎打斗在铝片上留下凹凸折印和划痕,暗示一切事物都不可抗拒地处于自然的绝对威力之下—两军交战,累及无辜。这个认识在观者心中取得共鸣,而这些无生命的物体便成为怜悯的来源。

《肖像系列之阿呆和阿瓜》同样探讨了对形式的超越和与观者的交互作用,而标题是对吉姆•凯瑞早期电影《阿呆与阿瓜》的借用:“两棵不成材因而免于砍伐的树”或许是对《庄子•山木》中“无用之用”寓言的批判。庄子看到一个伐木人放过一棵树,由此得出对他人无用反而对自己有利的道理。这两棵树或许对木工无用,却仍旧无法逃避被连根拔起的命运。艺术家在路边发现两棵树,又残忍地用刻刀将它们的“幸运”—一种无用的无用—夸张为打磨光滑的表面。杨心广声称,在他的作品里,树的生命得以延伸。然而从被砍伐到成为可出售的艺术品,被延展的又是何种不幸的生命?在此,杨心广又一次致力于塑造情感:观者不禁想伸手触摸这两个“呆子”,并非因为材料或美学上的吸引,而仅仅出于移情。

在空间中央的《圆》由一列水平的圆形木板组成,木板被涂成和墙面一样的白色,看起来好像飘浮在墙面上,观者可以将其想象成通向另一个维度的入口,那个世界不再拥挤,充满宽容。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圆周上有被涂成黑色的锯齿状缺口。尽管我们倾向于观看这些完美无缺的白色圆圈,真实存在的边缘瑕疵却无法被掩盖。二者都是宇宙数学精度的从属—一种不可能的可能性。

在二楼,单独展出的《山石2》俯视着楼下的展品:小树被绳缆捆在一起,地上洒满丙烯制成的雪花,覆盖着一块从底部钻孔的粉色大理石板。这个作品在美学与形式的层面呼应了其旧作《底下有块石头》(2 011年);而从“武不善作”的叙事结构看来,它可以算作整个展览的中心,是杨心广重新编码的世界的缩影,充满了解释的可能性。

洪迈 (由康康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