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功起:脆弱的叙事者

《临时性研究:工作坊1号,“1946-1952年占领时期和1970年的人类与物质”》,行动、工作坊、纪录片,2 014年12月6 -7日,京都市立美术馆
《临时性研究:工作坊1号,“1946-1952年占领时期和1970年的人类与物质”》,行动、工作坊、纪录片,2014年12月6-7日,京都市立美术馆

田中功起是今年德意志银行评选出的“年度艺术家”,该奖项专注于“以个人角度和新的形式途径来处理社会题材”的艺术立场,这个描述用在田中功起的创作再合适不过。正在展出的“脆弱的叙事者”收集了田中十年内大大小小实现的、失败的、未实现的项目。每个项目从文字展开,用牛皮纸粘贴在墙上的文字结合了构思提案和研究记录,像一份份认真的作业报告。项目的录像纪录是展示的主体,录像周围也会堆放项目用到的“道具”——这些已发生事件的物质残余看起来像是舞台道具,但它们本身是一些最为日常的物件。

进入千禧年以来,当代艺术之当代性似乎离不开向行动主义倾靠的趋向,而与充满直接的政治诉求的大多数行动主义艺术家不同,田中功起赋予了“行动主义”最为字面却意味深远的含义:实现、行动。跳蚤市场难道不是一个买别人垃圾的地方?“那我们就去卖垃圾吧,可以做个作品!”这样的想法在未步入固定创作轨道的艺术家中比比皆是,但田中真的把这些“仅值一提”的事做成了作品。在项目《一个人的垃圾是另一个人的宝藏》中,他在洛杉矶一个跳蚤市场贩卖当地人最讨厌的、随地可见的枯棕榈树叶。

展览现场,田中功起:脆弱的叙事者,德意志银行美术馆,2015年
展览现场,“田中功起:脆弱的叙事者”,德意志银行美术馆,2015年

展览展出了田中一个著名系列中的两个:《五个陶艺师制作一个陶器》和《五个钢琴手弹奏一架钢琴》,同系列的还有《五个诗人写一首诗》和《九个理发师为一个人理发》等。在这些任务性项目中,艺术家通过研究一个临时组成的共同体来讨论协作这件事,从而对集体主义这个适应太过容易抛弃也太过容易的传统进行反思。在录像中,我们看到参与者思考分工和轮流,感叹“未必人多就力量大”,也有闹小脾气抱怨“我不喜欢这样”的——和谐和矛盾只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平凡的工作和对话充满张力。

田中功起处理关乎国家历史的题材和处理毫无实际价值的小品题材的方式是相同的:在大中见小,小中见大。他对曾经发生在京都美术馆里的历史事件进行研究和重演,还组织当地高中生对这些历史事件举行讨论和工作坊。他发现美术馆曾经做过美军的篮球场,也举办过战后日本艺术史上著名的“人与物之间”展览,他便将两者同时在同一个空间里复原,历史重叠了起来。在另一个名为《拿一些塑料杯把它们扔好几次直到所有杯子都站起来》的录像中,田中利用录像剪辑的“超能力”,来重复“巧合”,我们看到每次塑料杯被随意扔起后都“意外”地口朝底立起。“当我们认为一个事件只可能发生一次时,我们称之为‘巧合’,但如果我们假设这世上所有的事件都不可能重复时,一切事件,一切瞬间,都成为了意外。”这两个作品看似毫无联系,却无声中互相映照——以大智若愚的奇怪方式。

《五个陶艺师制作一个陶器》,2013年
《五个陶艺师制作一个陶器》,2013年

田中的艺术与生活本身太相像,这使他成为艺术家中的异类。然而在经历了足以撼动文明的灾难之后,生活本身即是政治的这一点尤其体现出来;这也是为什么在“3·11”大地震之后,田中功起频频跃入我们视线。艺术家亲身去质问和验证:在生活面前,艺术意味着什么?在灾难面前,生活又意味着什么?艺术家能做什么?当一切坚固的结构随时都可能烟消云散,还剩什么?一个不像答案的答案包含在展览标题中:忠于细微,保持敏感,保持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