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纽约的第一场个展中,刘韡把从室内回收的木料塑造成高耸的建筑状集合体,将画廊空间转变为哥特式教堂与乡村私宅的奇异融合。该系列作品的另一版本最早在2010年上海双年展上亮相,并且取了一个不大可能的标题—《仅仅是一个错误》—然而这里的“错误”似乎并不是针对(显而易见的)物料的工艺,而是指向最初产生了这些物料的系统。

画廊主厅被三个大型结构占据,并不完美地呼应着一座教堂的前廊,中殿和圣坛(尽管与教堂的呼应更多在于建筑作为一种权力象征而非形制的相似)木板条被小心地切割并接合,其方式有种未来主义的意味,被分解的城市试图在运动中存在。这种动感与作品的外表相互冲突:久经风雨的门框,被丢弃的窗槛,尽在一派轻快而有节奏的豆色、蛋壳色、薄荷色、褐色和奶黄色之中—无伤大雅的室内配色。艺术家有意将这种中产阶级生活的废弃物回收,将之树立为这些充满渴望和工艺感的器具原本所许诺的那个未来。刘韡丝毫没花工夫去掩饰那些接口、钉子、合叶和螺丝钉,也不打算粉饰那些划痕、掉漆和斑痕。似乎他的兴趣恰恰在于这种不完美,在于让这些半未来半怀旧的结构,依旧散发着木屑的味道。

假如把该装置当做教堂来解读,那么主教将是《瓷器VI之三》(2013年),一个高耸至天花板的由瓷碗碟构成的图腾,层层堆叠,用螺栓拧紧成某种盥洗室的化身。底部超大的上菜盘也可以视为一个马桶,作为对杜尚的模仿,刘韡通过签上“L.W”给人这种印象。签名可能代表着艺术家一直以来对品牌的执迷。但现成品的观念在展览中多次被召唤又被消解。刘韡的介入尽管节制,但也能唤起许多。他的墙上作品“异域”系列形似从装饰橱柜中撬下来的木板,重组成了某种会客室的东方主义。(效果达到了。)其他绘画—都市风景抽象成条形码和格子—乍一看像是充满好奇心的大都市,在这里呆望着他们的乡村表亲。但是,走近一看,会发现它们与《仅仅是一个错误》一样的不精确,一些颜料疙瘩破坏了原本完美的直线,一些色块滑到了画面边缘……如果说刘韡对都市与家庭的共存有所怀疑的话,他已经通过实践融合这些想象的形式而分别把握住了二者的精髓。

在第二个展厅,刘韡离开了对大都会的思考,走向“丛林”。在这个系列中,厚重的帆布被卷起、折叠、缝合成厚重的船体。帆布是军用的色调,给人一种历尽沧桑的老皮箱的感觉。旁边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监视器,并排放在房间中部基座上。视频作品《400下》(2008年)有点让人恍惚,一排不露脸的身躯脱掉裤子,露出长着疙瘩、痘痕的屁股,每一屁股在出镜头前都被置以重重一击。它旁边放着装置《开/关》(2013年),是一台一开一关的阴极射线管电视。在每一次开关之间,一片薄薄的白光切开屏幕。两件作品的相近性使我们不得不同时阅读它们,似乎其中屁股被掌掴的节奏与电视机开关的节奏相互应和。它们是天生的一对,都把“权力”想象成某种不是要追求而是要默默承受的东西;这反过来曲折了主厅空间的含义,包括《错误》中微妙的侵略性。几乎无法说清,这些室内景观究竟是非常乐意、非常迫切地想要为完美的未来树立丰碑,还是已经在未来的名义下被击倒致命。唯一确定的是最终效果在审美上是有力的,其美丽与残酷的程度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