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培力:因为…所以…

《碰撞的和声》,2 014年 声音装置,轨道,喇叭,电脑,日光灯管
《碰撞的和声》,2 014年
声音装置,轨道,喇叭,电脑,日光灯管

光、声音、空间和时间构成了人类感官体验中不可分割的四个维度。然而,日常体验往往倾向于忽略它们的存在。艺术倾向于强调它们,这也正是艺术的存在价值。越能有效展示这四维轮廓的艺术家,愈倍受推崇。张培力就是这样的艺术家。

在过去三十年中,张培力主要通过影像、绘画、装置艺术以及概念等媒介,没按照当时的“惯例”卖弄和矫饰,他的名字却载入了中国艺术史册。通常,物品只充当载体,其作品核心(有人或许会将这称之为他的主题)直接以强烈的意识呈现给观者。社会、政治、空间、身体等层面,均在他所传达的混合意识之中有所呈现。在《因为…所以…》个展中,这些特性较之前更为显著,各个维度中凸显的特性出现得更为精炼

《2012的肖像》,2 012年 录像投影,彩色,有声,2 2分9秒
《2012的肖像》,2 012年
录像投影,彩色,有声,2 2分9秒

在作品《被显现的影像》中,三块平滑的液晶显示屏首先只给予观者一个基本的视觉印象,但时间的参与才让作品逐渐完善。照片在液晶屏上纤细的结构,使其看上去更像数码绘画。每一幅“绘画”面前都安置有红外线感应器。每一位观者的到来都会影响到感应器,屏幕上的图像会因为观者访问量的增加而更加清晰。当第5000位观众到来,像素达到最高,照片才能完整显现。(每一幅被“遮蔽”的原图都是人类带有疤痕或淤青的皮肤。不断变化的清晰度使得画面变得逐渐残酷,我们随之轻而易举地感受到具体化的生命政治领域。)在这个过程中,张培力使用了主导艺术最古老的手段—作品沿着时间和空间的延续而逐渐显现。张培力没有给予观众任何指示,就像他在90年代高度策略化的文本作品一样,作品本身都要求严格的标准和具体的条件。

大型影像作品《2012的肖像》以不同寻常的方式与观者互动: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观众被强制地模仿了屏幕上人物的动作和表情。一束目眩的闪光伴随着隆隆雷声从黑暗中射出屏幕,同时另一束相同强度的闪光射入屏幕。张培力在这件作品中完成了模仿的互动:被拍摄对象扭曲的表情,仿佛陷入痛苦地眯起眼睛,正是我们的镜像。一旦我们认识到自身作为被动表演者的存在,成为此作品的另一半,这种关系快速地转为当下随即而来的自我审视;若艺术家认为自己作品中存有想象的空间,那么,这种空间便被艺术家以隐匿的社会政治意义分享出来。最容易得出的结论即张培力意图给我们展示“能看见的痛苦”。因为现实不是理想的,所以无知是福。

从楼上的展厅中,我们亦能注意到“能听见的痛苦”,即便是悬挂在一个巨大的空间内,也能清晰地使人感受到其旧作《必要的立方体》的窒息感。《碰撞的和声》是一个机械声音装置,地板上散落着交替闪烁的荧光灯管,上方天花板的轨道有两个扬声喇叭。这件展品处于令人愉悦的建筑空间中。房间两端的扬声喇叭分别播放着同样愉悦的男声和女声,它们通过麦克风相互重播,随着它们不断靠近,相互的噪音不断加强,与我们的交互也不断增强。就像《被显现的影像》从悦目的画面渐渐变成怪异景象,这件作品也对我们释放出无法忍受的尖锐刺耳的不和谐噪音。因为你忍受了这件作品的存在,所以最后你也可能理解这件作品的功用。

《被显现的影像》,2 014年 感应装置(静止图像由感应器和电脑控制呈现),彩色,无声,感应器,液晶显示器,电脑
《被显现的影像》,2 014年
感应装置(静止图像由感应器和电脑控制呈现),彩色,无声,感应器,液晶显示器,电脑

感兴趣的观者会注意到在欣赏这三件作品的过程有些像体验我们在生活中的艰辛经历—我们终会逐渐适应,直至成功应对它们。张培力将我们平时无法控制的自我脱敏现象形式化地展示出来,提醒了我们是如何适应了闪光而不会失明,如何适应了噪音而不会惊恐,如何减弱了痛苦以及如何让伤害与挫伤在记忆中褪色。换而言之,我们内心的血腥挣扎终能被抑制。因为你能,所以你继续下去。

在笔者看来,张培力一直以惊人的方式强调观众的认知。但此次预期中的个展在引起业界骚动之后,紧随而来的是吹毛求疵的声音:艺术家并没有突破任何新的界限。但是为什么他应该突破新的界限呢?张培力的艺术追求本就准确地在这和谐的效应之中。他不间断的、有系统的单纯艺术语言必要而令人钦佩,这毫不因为他漠视艺术界对“进步”的无谓需求而显得薄弱。换句话说,不能认知到这一点的观众可能需要突破他自己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