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荒木经惟为一位年仅17岁的摄影师颁发奖项，这位明日之星自称为利川裕美。荒木如此夸赞她的作品：“少女们总是毫无保留，也无所顾虑。正是由于无所顾虑，她们让自己的感觉支配了行动。”这也许只是恭维的话，但却强调了女性艺术家——尤其是年轻的女性艺术家所面临的某种悖论。

作为“少女摄影”名义上的领袖，利川裕美一夜成名。“少女摄影”以这样的风格著称：利用廉价的35毫米照相机（通常是一次性的）进行拍摄，在主题上尤为关注被严肃的（男性）摄影师所忽视的亲昵场景。构图、曝光甚至焦点都不如自发性和真实性重要。这一点同样适用于拉里·克拉克和南·戈尔丁的快照美学，但利川裕美以及与她同时代的少女摄影师们倡导了一种忸怩作态、撩人情欲的纯真，它既迎合了男性的凝视，同时却又将之颠覆。

二十年后，当代艺术明星佩特拉·柯林斯利用少女摄影的修辞术一举超越了少女摄影。我们可以通过莱恩·麦克金利这位风头正劲的青年纪录片导演——柯林斯正是他片中的模特儿和缪斯——来追溯从利川裕美那里开始的一条摄影谱系。柯林斯生于多伦多，自14岁起就开始摄影，19岁时为《新人杂志》（由她的伙伴天才少女妲薇·盖文森创办）的专职摄影师理查德·科恩担任选角指导，同时忙着拍摄照片并策划一个全部由女性组成的摄影集体“情欲”（本质上仍然是一帮少女摄影师）的影展。她在胶片上捕捉着青春少女的世界：在扔满衣服的卧室里试装、对着昏暗的镜子化妆、在毕业舞会上调情、在荒地中半裸上身。不管是把镜头对准少女们原初的生活环境，还是用魔术般的手法呈现青春幻想的影像气质，柯林斯的摄影作品总是充满了一种如梦似幻的复古质地，一种毫不掩饰的感官享乐，距离色情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但她的作品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微妙。柯林斯为“美国服饰”设计了一款T恤，上面印着一幅流着经血的阴道图案，刚一面市就招来大量谩骂。此外，她还在Instagram上晒出了自己一张露出阴毛的比基尼泳装照，并因此导致账号被审查。这两件事其实都是某种刻意的挑衅，去应对女性身体及其在互联网社会空间里的成年礼。柯林斯最近开始向电影领域发展：《驾驶时间》 (由服装品牌COS赞助)是一曲光辉的颂歌，赞叹洛杉矶少女们充满惊奇的生活方式；而《制造空间》是一部三段式纪录片，讲述了一个美国小镇的舞者（大部分是年轻的非白人女性）的故事。受服装品牌BB Dakota的委托而拍摄，《制造空间》仅仅凭借其主题就引人注目：运动中的少女。因为不管少女摄影师们如何有自知之明，她们那些静止的图像还是更容易被现存的叙事逻辑和权力结构纳入其中。然而，当片中少女们开始引爆身体的爆点、摇摆、踏步、旋转、即兴舞动之时，恰恰说明存在着这样一重空间，在那里少女的行动与感觉变得同样重要。

文：高文雅|Samantha Culp
翻译：胡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