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距离“小运动：当代艺术中的自我实践”在OCT当代艺术中心的开幕还有三天的时间。我们充满期待。在OCAT的支持下，我们开始“小运动：当代艺术中的自我实践”的研究已有将近一年的时间。这一年中我们在艺术家工作室、艺术空间等艺术实践的所在地组织了十几场群论，这些群论既是我们认识这些我们研究计划所囊括的实践的方式，也使我们能够在这些讨论中不断地辨别和认识“小运动”研究本身所涉及的问题。我们开启了一种自我学习的方式，而在此过程中又和我们所对话的实践者们一起展开一项思想生产的工程。

由三个人组成的策展团队包括了艺术家、策展人和批评家，这是我们在长期的合作中形成的工作方式，也是我们始终强调艺术实践的重要性的结果。在我们看来，艺术系统中每个角色的扮演者都是实践者，而我们对于他／她的重要性的判断最终要落实在他／她的实践的质量本身，而不是身份。我们也是以这样的标准来要求和检验自己的实践的。自始至终，我们始终把实践者视为我们研究和对话的对象。作为实践者本身，我们在这个项目往前进行的过程，始终在向自己提出问题，反观我们的实践方式本身和对于问题推进的深度。

“小运动”的想法最初来自刘鼎的作品“对谈”，这是一系列在长时间段中持续进行的，与艺术行业中各个实践者之间在具体的语境中的非公开交流和对话。它们使我们有机会对彼此的工作进行深入的了解，认识彼此超越短期的、普遍的价值判断的在思考和实践上的平行性和关联性，也让我们探测到艺术系统中各种在漫长的时间段中产生影响的内在化的力量。“对谈”的具体性和深入度使我们在进行中逐渐识别出艺术系统的另外一种轮廓，一个实践者在具体的实践中所感知的，并用实践绘制和塑造的轮廓，它往往区同于普遍层面的传播所表述的内容。“对谈”也提出了关于教育和知识生产模式的一种新构想：一种相互的交换、激发和启示。“小运动”的研究因此延续了“对谈”的工作方式，到具体的实践发生的场所，与实践者基于具体实践和语境进行小型的群论，这些群论建立在同一个理性平台之上，而不是泛泛而谈。

“小运动”希望挖掘和呈现艺术实践的轮廓和实质，并借此提供对于艺术史书写和艺术系统现有权力架构和机制的论述和思考。展览中对于艺术项目的选择、组合和呈现包含了一种对于历史和艺术系统的认识：不依赖线性方式展开的艺术史叙述方式，相信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平行地存在着对于现状和事物本身深刻的认识和基于此所展开的创造性实践，这些实践相互之间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它们的平行存在构成了一种平面化的艺术历史，由各个带有创造性和革命性的历史时刻所组成的一个平面。“小运动”的思考也试图超越艺术系统的权力架构和各个角色之间的等级制度而提出艺术系统是一幅平面图的构想，从个体实践者到机构，到艺术史传统，都应该保持自我实践和自我反思的警觉、尖锐性和活力。通过这些思考，“小运动”希望提供和创造一种关于艺术秩序的意识和想象。

在这个研究过程中，我们不断遭遇而且自我询问的问题是：“小运动”将展出什么？如何呈现这些我们所研究的实践的肌理纹路，毕竟这不是一个完全由作品构成的展览，也不是一个完全文献性的展览。既然我们把这些实践都视为一种创作，我们如何能够充分地表达这些创作，它们有的是教学实践中的创作，有的是出版的实践，有的是艺术史的研究，有的是策展方式，有的是一个事件，有的是对于现代性的思考，有的是一种展览的机制，有的是一个机构的气质，有的是一个个体的意志。这个展览前所未有的挑战是，将这些实践以及实践中的精神物化的难度肯定大于仅仅用文字和言语来描述它们。为此，我们做出了种种尝试：我们有意不按照出版物中对于实践的章节分类来划分展厅，因为虽然在对“小运动”的出版中我们借助了四个章节来梳理和归纳所讨论的实践，但展出还原的是实践平行和交织出现的一种状态；我们既选择了实践所产生的一些成果，实践者对于其工作的描述，一些记录性和过程性的文献，也包括了我们带有主观性的投射，并以我们的视角来提炼和组织与实践相关的素材和信息。我们最关注的是如何将我们在这些实践中所识别的力量和创造性提炼并传递出来，如何不沦为仅仅是一种象征和姿态，如何给这些艺术系统中的各种暗流以贴切的形态，如何分享我们对于各种边界的体会。

我们最终选择了一种到目前为止行之有效的方法：基本和具体，根据每个实践在方法论、存在方式的差异决定展出的内容。比如，我们展出《他们》所有九期刊物的封面和目录页复印件，目录中所罗列的人名意义非同一般，从中可以看到参与和在《他们》刊登作品的作者大部分仍然活跃在今天文学创作的前沿。我们还展出《他们》所有九期刊物的原件。几乎没有任何《他们》的主要编辑或参与者拥有所有的《他们》。《他们》的主要编撰人员之一小海受我们的委托，经过两个多月的努力，终于从不同人的手上收集到完整的一套《他们》，尤为珍贵。我们也展出“联合国广场”所有演讲、论坛、放映和表演的完整档案，只要主动地选择点击电脑介面的任何一个联接，可以看到“联合国广场”计划中的任何现场录像，获得大量知识生产的成果，进入一个“学校”。这是一个要求观众具有自主性参与的项目，而这也是教育的基本。但最终，我们自身是“小运动”最大的受益者，实现它的每一步都使我们时时反观自己，通过这些细微的工作了解到一些普遍化的表述和认识的不可靠性，并保持对于“独立、平等和尊重”始终如一的极大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