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志: 一念

展览现场,2011年,上海沪申画廊

对于熟悉或关注蒋志这十余年艺术实践的人来说,无论是录像《片刻之光》的细腻和深沉,还是以“针”为元素的摄影作品《所有的事物都那么完美》的诗意与智慧,都能够在其既往作品中找到充分的征兆或回响,但当他们在这个叫“一念”的蒋志个展中,被七张尺寸巨大的系列布面油画包围,那么大概也会感到和我一样的困惑:因为在这里,一件录像和六张摄影作品的穿插,并不足以缓减,反倒加强了这组油画对“蒋志”或“蒋志的”这类习惯语境的瓦解和疏离。换句话说,艺术家似乎有意要使我们的 “期待”与“幻想”落空,甚至多少有些不礼貌地将我们对之行之有效的一套话语和观点晾在了一边。

事实上,在这样表述的时候,一个更深的意思其实是:让期待落空,而不是仅仅满足所有人虚幻的幻想,或许才正是艺术的本职工作。因为就像这组拟称为“有故障的显示”的布面作品在此所可能已经 达成的,它搁置了我们对艺术家蒋志的“常识”,它答非所问,拒绝观者想象力的通过,它使“我”处于一个尴尬的乏力位置— 还在这组作品中零星的几件最早出现在个别群展中的时候,是以其“抽象”而被归类与展示的,而这显然既正当又方便,不会引起像当我们在“一念”中得知这最初是艺术家对故障 电脑显示图像的“写实”时,— 而非任何线条与色、彩抽象,— 所必然面对的关于“必要性”的质疑。

但就像从来不能用是或不是甚至有或无的二元论去判断公案一样,对“必要性”的讨论只能使一个从实在界历劫归来的存在契机再次沦为想像。显然, 蒋志对此是有足够认识并保持着警觉的,所以他一方面不认同对这些具有实在缘起的画面进行抽象解读,但另一方面,却又用远多于电脑残留图像的色彩以及近乎过度诗意的作品命名《悲怆,内容控制》、《虚空,立即尝试》、《添加抄送的性快感》等— 丰富其构图且重置这些物理幻象在意义链中位置,并试 图将之再行归入我们肉身的“憎怨恨爱别离”之中。

蒋志在这里所尝试的,已经不是,或者说从来不是绘画意义上视觉图像,也似乎不仅仅是对人类与心性处境的某种图像学纾解,更不可能是任何“抽象化”了的形象,而是在追认艺术行为本身的高度抽象才是先在和常情。

在物世界落空的顷刻,在欲求不满的象征性可能中,点、线、面、块,— 以它们最动人甚至近乎取媚的姿态向我们涌现。但在蒋志这些先以相当机械的方式绘制而成的画面中,它又是如此的没有深景, 没有正面与背面,没有自然光,没有内光,甚至也没有实际上的视角,它不取媚什么,但也不拒绝什么, 澹然,无情,而艳丽:就像已经被意识形态的绞肉机绞烂并最后吐出的天边彩虹。那么,蒋志到底画过什么没有?什么落空了的?一念无明,而世界就是在这无明中开始的。 吴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