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洛蒂·瑞斯特的中国首次个展落在了广州时代美术馆，她为这个南方城市和美术馆的社区创作了几件新作品，包括社区里面用回收品制作的灯笼、长达30米的视频装置影像《拈花》，她幽默的内裤灯笼和色彩斑斓的影像将美术馆和所在的社区转换成一个乐园。皮皮洛蒂把美术馆的其中一个玻璃房涂成红色，地面投影着她的新作《星空下》，她对广州的这个城市的观察是红色的。皮皮洛蒂未曾到过北京，在采访过程中她好奇问，北京是什么颜色的？我的回答是灰色，她似乎难以想象中国北方城市由于污染造成的灰霾。皮皮洛蒂作品中的人物是轻快而放松的，画面是明亮而色彩丰富的，和她本人的个性一样，对世界充满童真般的好奇。

LEAP 这次展览中的作品都在广州完成的吗？

皮皮洛蒂·瑞斯特 雕塑《放松你的眼球》是在广州完成的，大的那件影像作品尽管是在英国拍摄的，但我是为时代美术馆这个空间而创作的，我希望可以让作品在特定的空间内展示不同的效果，因为这样大的长形空间并不常见。观众一进展厅就可以感受到时间和运动的感觉—时空本来是一体的。我希望影像可以从固定的位置被抽离，观众可以在行走中观看这段长影像。

LEAP 可以谈谈你的作品是如何改变观众的感官体验吗？

皮皮洛蒂 我主要使用的材料是光，尤其是移动的光。在今天，大多数的文化表达，例如音乐和电影，都可以在私密的空间体验。但当观众进入美术馆的时候，他们是带着身体而来的，我希望把他们的身体也调动起来，在离开美术馆的时候带走某些新鲜的体验。每个人生活中都有自己的问题，当他们同在一个空间里面观看文化的时候，大家的问题变得有联系起来。美术馆就像一个起居共同体让所有人来到这里。常常人们都为了某个原因，例如商业的原因聚在一起，但是他们在美术馆的相聚除了凝视和好奇其他人是否也有同样的感受之外，没别的原因了。

这次的展厅中不放任何的家具是因为我希望观众可以走动而非坐在中间，小孩子也可以在展厅里面奔跑。其实我不知道观众的身体会如何反应，但他们确实是这件作品的一部分。这当然是老生常谈了，在展厅里面除了我的影像，还有观众奔跑的影子，观众可以让艺术与文化更加充实。

LEAP 你对“美”是如何理解的？

皮皮洛蒂 不同的作品有不同的面向，我的期待也不一样。我感兴趣于赞美事物的缺陷，比方说，一棵植物的表面比保时捷的外表更有意思。人们害怕混乱是因为它意味着死亡，所以往往人们更加欣赏保时捷那样光滑对称的完美造型和外表。但我对有机的、混乱中展现的美的结构非常感兴趣。尽管美常常与堕落联系在一起—美通常用于售卖，比方说漂亮的商业广告，但我并不惧怕美。人的灵魂需要对美有明确的界定来帮助思想上的放松。其实世界上还存在着很多不同于被商业挟持的美。

LEAP 事实上，你是如何用影像这样非常强调逻辑的媒介来呈现世界的混乱？

皮皮洛蒂 我希望在混乱中寻找美，并不意味着我接受所有的事情。当然，电子媒介确实是系统化的。我的观点是，当画面呈现相当流畅和完美的时候，工作量在作品中是不可见的，最后，作品中的工作量越大反而消失在作品中。如同你品了一杯老茶，其实它里面浓缩了大量的时间。上千个小时的时间浓缩在作品中成为一种文化经验，但当观众在消化它的时候，时间恰恰成为一种礼物。我常常用半年的时间来完成一件作品，它还是有进步的空间，如果我需要再次展示同一件作品，我总是会根据不同的场所来改进它。

在今天，我们的感觉、历史和渴望都藏在扁平的电脑、电视和手机的镜面之后。彼此被分离，人们的交流总是在镜面背面。当然，皮肤也作为边界将人们分离，只有性爱让彼此感受到皮肤。但当我们一起听音乐，走进展览或者讨论艺术的时候，我们可以走出彼此的孤独。我将音乐和艺术作为更好理解彼此的媒介，就像大家都在一个超越语言泡泡之中。有时候我做到了，有时候失败。当人们告诉我，在观看的过程中，他们彼此感受到对方、想起某些时刻或思考自己的时候，我是成功的。

LEAP 你有几件公共艺术，也许会被路人认为是广告，你认为作品和广告之间的区别在哪？

皮皮洛蒂 其实人们今天已经不再看广告了，虽然广告到处都是，但我感觉已经没有人在看它们了。区别就在于，人们走进美术馆是需要时间的。走进教堂，曾经是人们抽身于日常喧嚣、进行反思的日课，在宗教影响日渐衰落的今天，美术馆有时候扮演了教堂的角色。公共场合中的影像作品与美术馆中的作品不一样，它不是一幅静止的图像，路人不会忽略掉它。眼睛其实不喜欢盯着同样的图像，大脑会不自觉地让眼睛关注移动的影像。影像是唯一可以在拥挤的空间中展示的，人们会花时间看。走访美术馆是一个有意识的决定，观众会拿出时间和注意力给每一件作品。

LEAP 为何选择内裤来做《鳕鱼角水晶灯》？

皮皮洛蒂 髋部其实是人类身体中很复杂的一部分，混合了人们的性欲、消化物、爱和痛苦，同时也是我们首次见到光的地方，这几层含义让我想要做一个关于光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