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坚:新世纪中国艺术的 八个关键形象

展览现场 2009 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 摄影:蒋鹏奕

“谁能代表中国艺术下一代?”这是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开幕两周年纪念展“中坚”希望回答的问题。但在努力书写中国当代艺术历史的同时,本次展览还提出了另一个同等重要的问题:谁才有资格为一代人命名?

一共八位艺术家被选为新一代里的“关键形象”,也就是说,他们既代表了中国当代艺术的最新状态,也预示着将来的发展潮流。很多长期关注中国当代艺术的人就不懂了,明明这八位艺术家不是“新生代”,其中一些人的年龄按照国内标准来说也不小了(比如邱志杰,他自九十年代初就非常活跃,目前已是得到广泛认可的艺术家、批评家、策展人、教师)。这里的“新兴”潮流到底由谁来定义?越想越觉得不像是策展人杰罗姆·桑斯和郭晓彦按作品价值,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断,倒更像是一小撮在国际艺术圈较有影响力的中国画廊介入策划的结果。(传说展览筹备之初,主办方曾要求这些画廊出制作费支持各自的艺术家,这样的流言更加剧了上述印象。)从这个意义上讲,“尤伦斯”更多是起到了一个艺术聚合器的作用(也许并不完全与桑斯的设想相悖),而这场展览也是对近期作品的一次精彩回放,旨在吸引更广泛的观众群。

关于“新一代”,我们能从这次预测中得出什么结论?首先,中国艺术家爱讽刺,喜欢现成品。对他们来说,绘画不能实现自我表达,个人叙事也能免则免(除了曹斐的《第二人生》以外),他们最爱用聪明的小动作或挑衅性的行为质疑社会习俗。他们绝不是不问政治,只不过可能没那么大热情。虽然目前已经出现一套更加微妙的有“中国特色”的艺术语言,但对文化背景的认同显然不是必须的:徐震(现在以“没顶”公司的名义工作)最近就用早年“中国艺术展”上的惯用手法,策划了一场冒牌的中东当代艺术“群展”,讽刺那种试图给每个民族分配一种固定身份的观念。总之,中国艺术与国际同行相比可谓机敏老道,但感情上却总是不够投入;往好了看,它激发了新的观看方式;往坏了讲,它只是在制造复杂的奇观。

展览现场 2009 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 摄影:蒋鹏奕

展览入口,孙原&彭禹的《一时清醒》(2009)就是一个概念的物质形式。大厅深处的机器吐出一个大烟圈,烟圈在昏暗的展厅安静地前进,到门口被一把定时启动的大扫帚驱散。扫帚绑在一个机器转轴上,在空中转动时就像一只挥舞的手,在烟圈还未自行消失之前将其捣毁。这件作品的成功和美丽之处就在于它生猛的形式,粗糙的简单,以及给观众带来的众多隐喻的可能性。隔壁展厅是储云的《星群》:黑乎乎的房间里充满电器运转时低沉的嗡嗡声,红的、蓝的、绿的灯光漂浮在黑色背景上,不同的闪动频率让人感觉空间似乎被无限延伸。其实不过是一些中型家电或办公用电器放在高矮不一的桌子上。这件作品本身就可以成为一件雕塑,同时也重现了一个拥挤的生存空间(受艺术家在深圳的生活经历启发)。两件作品都不涉及政治,都是文化上的国际主义分子,都蕴藏着多种可能性,都非常直接,给观众一个方案,让观众自己去解密。

而刘韡和没顶公司(徐震)的作品则偏向政治暗示和经过伪装的社会评论,与此同时,两人作品在制作流程上都模仿商业生产模式。2009年,徐震创立“多功能”文化传播公司,由艺术家摇身变为企业主,该公司的最新成果包括一个艺术网站和一间冒牌画廊。同样,刘韡模式化痕迹浓重的作品也明显是雇佣技术工人帮忙完成的,比如颜色明亮的风景画《ZJ30033402》(2009)和用牛皮做的雕塑城市。

没顶公司这次拿出的作品是在九月份“中东艺术家群展”上展出过的《平静》(2009):无数红色的碎砖头覆盖在一张水床上。《平静》重现了一种令人眩晕的大漠落日的效果,也让人联想到自杀式爆炸或强制拆迁后的现场——遗憾的是,除了被放在了一个偏僻的角落以外,这件作品由于脱离了原有语境而丢失了不少力量。同样,徐震早期的作品《只要一瞬间》(2005)这次也打了折扣,表演者本来应该给人一种好像在跌倒瞬间被冻结的错觉,但现场观众不仅亲眼看到表演者如何钻进有金属架支撑的衣服,还能听到他们互相聊天,原先藏在衣服底下的金属架也不能再隐形了。

杨福东 离信之雾 2009 35毫米黑白电影胶片,9套电影放映机,每部影片约20分钟 摄影:蒋鹏奕

曹斐的虚拟动画《人民城寨的诞生》(2009)在一座假山内部放映,山体轮廓粗大,形似数码图像。在假山里面几个带耳机的小屏幕上,则能看到她在第二人生里的Avatar“中国翠西”。被归为“流行文化”艺术家的曹斐用人民城寨为我们提供了一段安静避世的时间,关于乌托邦未来的无数可能性就像虚拟世界中被起重机吊在半空的央视大楼一样,在我们眼前飘荡。整个人民城寨项目在年轻一代和喜欢“第二人生”的人里引起的共鸣最大。

邱志杰巨大的“墨汁喷泉”与它迪斯尼风味浓重的邻居形成了鲜明对比。垂直的铁轨直入云霄,黑色的瀑布倾泻到金色的池塘里。不知为什么,过于强烈的戏剧性让他在这场“年轻”艺术家作品展中显得更加格格不入。郑国谷的《帝国感应篇》(2009)试图把他在老家阳江修建的乌托邦王国搬到展厅。(郑国谷在阳江郊区的幻想国是一片封闭的建筑群,其主题模式全部来自电脑游戏“帝国时代”。)尽管这个项目本身可圈可点,但移植后的效果也大不如前。

“中坚”让我们看到了几件令人印象深刻的巨型作品,也许还有几次令人印象深刻的重大失败,但绝没有展示出“中国艺术新一代”的全貌。把很多好艺术家集合在一起,这种想法初看似乎勇气可嘉,但如果要预测将来艺术潮流的走向,与这个“未来”有明显利益关系的相关各方就不应该参与书写历史。     安静